杨老头经过一夜折腾，身体自然没得好，不生病才怪呢。
他一整天没起床，也没人去看他，更没人给他送吃送喝的。一个人静静地躺着tຊ，除了咳嗽还发高烧。好在有大侄子杨健生知道，才不至于无人知晓。
下班后，杨健生料理完老爹的卫生，又去看杨老头，喊了声“叔叔，你咋样啊？”
老头迷迷糊糊地说：“水···水···水。”
杨健生抬手试了试他的额头“呀，发热。”皱皱眉，心想“咋办啊。两个弟弟不在家。这样躺下去也不是事啊。”
他忙走过去提起热水瓶倒水，可是，热水瓶是空的。要烧水。他去灌了瓶凉水，用电催壶去催。一会儿，水开了。他倒了半杯，来到床边，一手扶起杨老头，一边喂水。
呀，杨老头浑身发烫，闭着眼，喝了好长时间，才把半杯水喝完，然后哼了一声，重重地倒在床上，直拉气。杨健生不由一阵难过，眼里噙泪，轻声问道：“叔，你想吃点啥？”
半晌，杨老头才说：“不想吃。着渴。”
杨建生在木茶几上找到一个瓶子，里面有白砂糖。他就用勺子挑起几勺白砂糖，放进杯子里，再倒上水，搅拌后，送到杨老头面前，再次扶起他喝。
很快，一杯糖水下肚后，他睁开了眼，微笑着说：“健生，又是你呀。呵呵呵。”
“想吃点什么，我去弄，好吗？”
“不饿呀”说完又闭上眼，不说话。
这时，杨建生耳边响起刘书记的话“你是老师，比我懂得多；你是大侄子，也要关注啊。”
杨健生确实为难，自己的老爹卡床，侍奉全靠他；而今叔叔病了，儿女又不在身边，于情于理，也要落在他侄子肩上······
他走到一边抽烟，在屋里来回走。后来，他走了，屋里再没其他人，只有杨老头喘粗气。回到家，杨健生对梅香说了：“昨晚叔叔在田畈走了一夜，现在病了。”
“跑到田畈去干吗？真憾人。”
“犯老年痴呆的人就那样，有啥子办法呢？”
“清早刘书记打电话来，为何事？”
“不是对你说了吗。叔叔一个人跑到河边去了，说去找保银。在田畈里走了一夜，不晓得回家，是刘长林书记发现，把他送回家的。”
“刘书记那么早干吗？”
“去县里开会。”
“去县里开会还要起早吗？”
“真啰嗦。”杨健生不耐烦地说，“人家有人家的事。”
“吼什么吼，不是觉得奇怪吗？”
杨健生连忙换成笑脸说：“我哪敢吼呀，亲爱的。”
“去去去，一把年纪了还亲爱的。”梅香笑着说。
看见老婆笑了，杨健生才说：“叔叔病了，发高烧。他两个儿子又不在家，咋办呢？”
“要不请村里的赤脚医生看看。你是侄子，不管说不过去呀。”
一句点醒梦中人。“对对对”杨健生笑着说，忙掏出手机打电话，“你也去张英那知晓一声，她是叔的大儿媳，她不清楚也不好，好歹你们是妯娌，好说话。”
不久，赤脚医生老刘背着药箱到了，“杨老师，哪个病了？我一接到你的电话就来了。人在哪里呢？”
杨健生领着刘医生来到叔叔家。刘医生拿出体温表夹在杨老头腋下，又取出听诊器，将听诊头放在杨老头的胸腔。过了一会说：“杨老师，老人家受寒了，加上老毛病复发，可能几天没吃东西，问题比较严重。要挂水呀。”
“不挂水，吃点药，行么？”张英进来了说。她与梅香也到了。
“行是行，效果不好啊。”刘医生说，“老人家受了寒，旧疾复发，几天没吃，很严重，若不挂水，及早送医院。”
“那得要多少钱啊。”
“这不好说呀”
“总比送医院要方便些吧。”杨健生说，“还是先挂水吧。多少钱都要挂呀，越拖越严重。可能昨天真没吃啥呀，又整整折腾一夜。哎。”杨健生不说了。
“这老······”“东西”两个字没说出来，众人一听就知道啥意思。
“话不能这样说呀。”刘医生边操作边说，“蛇虫蚂蚁都贪生死啊。为人子女不可见死不救哇。”
“你胡扯些什么呀，这不是请你来救吗？”张英没好气地说。
“对不起，我说错话了。请原谅。”刘医生是个老江湖，马上转了过来，一脸堆笑。
“放心，钱不找你要。”转脸对杨健生说，“你把他儿子的电话告诉我，我直接找他儿子。”
一听这话，张英一脸不悦，转身走了。刘医生与杨健生互望一眼，没说话。梅香也走了。
“独居老人真难啊。”刘医生感叹道，“临县隔壁村唐家大屋，一位老婆婆死了没人知道。
最后还是邻居闻到异味，告诉他儿子。儿子才过去看，发现老人去世了。
何时去世，没人知道。人变味了，说明早就走了。这就是现实，不由人叹息啊。”
“道德滑坡啊。”
“生儿防老也变味了。”
“我就不懂，从小学校就教育学生要热爱自己的父母，要尊敬老人。咱们祖先也早就告诫后人，‘老吾老，以及人之老；幼吾幼，以及人之幼’。咋现在不管用呢？”
“是啊。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。”
“金钱真的比孝敬父母重要吗？人生在世，生了孩子不孝敬，还能指望哪一个呢？”
“这是改革开放带来的弊端，引进技术，引进人才，引进西方文化，把糟粕也跟着引进来了。”
“这届村委会还不错，创办了许多新举措，对留守老人有一定帮助。但是也有人说收费高了。
咋说呢？叫别人来做本该由儿子儿媳做的事，总不可能免费吧，人家也要生活啊。”
“那是当然。”杨健生说，“现在出现奇怪现象，许多子女啃老。”
“子女啃老，那是从小溺爱的结果。不愿吃苦，怕吃苦。穷人家养出富家子弟。
再说，啃老，要那个老有钱，有得啃啊，穷得要死，啃啥？”
“你说的那位婆婆，儿子在外吧。”
“哪里哟，就住在旁边，走过去不要五分钟的路程。”
“畜生转接啊。”
“不说了。”刘医生说，“药水快挂完，我马上要走。杨老师你把老人家儿子的电话号码给我，我找他儿子要钱。”
“好吧”杨保金将杨保铜和杨宝银的电话号码给了他，然后打电话给杨保铜，说“你老爹昨晚在田畈里走了一夜，现在病倒了，请了村卫生室的刘医生来家里挂水，药费你要付一下。”
杨保铜听了，唏嘘一声，“哎哟我的天，‘好’事凑到一块了。咋跑到田畈去呢？真无语。”
“好好好，就只讲这么多。你那里情况咋样啊？”
杨保铜叹了口气：“这些鳖孙，躲着不见面，推三阻四，你推我，我推你，踢皮球，跑了半天又回到原点。”
“保银的情况呢？”
“要不是我来了，他的那条腿就要废了。包工头不见了，承包方说要找包工头。我只好把他送进大医院，才保住那条腿。”
“工钱呢？”
“工钱好办，很快就结了。要不是结了工钱，哪有钱进大医院啊？我没带那么多钱呀。”
“好好好。你也要保重，一路小心。”杨健生挂了电话，深深地吸了口气，无奈地摇摇头。看见叔叔睡着了，就轻脚轻手退出去。
回到家，杨建生叹了口气，对梅香说：“张英跟你说什么了？”
“没说什么呀。嘴里嘀嘀咕咕，听不清。”
“她说送吃的吗？”
“鬼哟。她恨不得他早点死，还送吃的呢。”梅香无奈地说，“哎，做上人也要晓得做上人，对待儿女该‘一碗水端平’，不要‘捧一个，踩一个’。
是啊，叔叔的做法也真气人，无怪张家妹子有气。婆婆留下的金银，你就平均分给兄弟两，不就没话说。非要点火给扭筋伯伯抽烟，让下人产生误解，生矛盾。将老了，要下人扶助，没得到的那家当然不乐意，怪谁呢 ？怪他自己。真的也是。”
“这样吧，等于一下弄点稀粥给叔叔送过去，不能让他饿死啊。”
“行吧。我这就去弄。”